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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返自由之路


        




【作者速寫】張一夫先生,民國四十三年自韓國起義來臺後,入伍擔任軍醫,服役至六十三年退伍,翌年考取醫師資格,執業至今。

 

民國三十三年,家鄉山西省晉城縣遭日軍佔領,為了避禍,我在那年元月離家到後方,參加二戰區醫訓隊,經六個月訓練後,分發到十九軍六十八師軍醫處服務。

三十四年九月,我軍在山西潞安府,與共軍交戰,不幸被俘。共軍因缺乏醫務人員,我即刻分發到五三六團,由衛生員、司藥、醫助,升到醫生。

民國三十九年韓戰爆發後,中共於六月二十五日提出「抗美援朝」口號,以「志願軍」名義,出兵參戰。

四十年三月二十二日,我隨共軍派往韓國戰場,擔任第二營醫生。五月二十日,在三十八度線附近的春川、鐵元間,與美軍激戰後,我被美軍俘虜,解送到水遠,經一週審訊後,按手印並發一張卡片—戰俘臨時身分證(prisoner of war),我的號碼是710443,然後送到巨濟島,也就是戰俘的大本營。

當時美軍所俘虜的共軍,分送七十二與八十六聯隊,我被關在七十二聯隊,一律換穿紅色古代囚服,到了八月份,才換成印有白色PW字樣的美軍制服。

剛到戰俘營,吃不飽,又思鄉,頭昏眼花,非常痛苦。戰俘們表面無事,一到夜晚,親共和反共,勢如水火。美軍為息事寧人,採「甄別」處理方式,亦即用兩帳棚連在一起,內置四張桌子,分坐四位美國人,請戰俘從甲門進入,由乙門走出,再分左右兩邊,靠右者為反共,返回原來的七十二和八十六聯隊;靠左者為親共,另成立七十六聯隊;此親共聯隊曾挾持戰俘營指揮官陶得准將,幸好和平落幕。

反共同袍為表達追求自由的決心,刺破手指,以鮮血染成國旗,並在手臂刺上「反共抗俄」、「消滅共匪」和「不自由毋寧死」的字樣,我的臂上同樣刺了字。

美軍對戰俘採取自治管理,供應香菸、衛生紙、奶粉等生活用品。戰俘營內每晚輪流表演平劇、川劇、話劇及河南梆子豫劇;過年時,各單位出壁報慶賀,表演餘興節目。每逢佳節倍思親,但彼時前途未卜,感受格外深刻。

有一天,穾然接到通知,要我到民眾新聞教育處報到,原以為發生事故,卻是翻譯官給我一份稿子宣讀,負責播報新聞,並錄製廣播劇,日子乃變得輕鬆有趣。

有一天,我因為長智齒,牙痛嘴腫,無法進食,肚餓難奈,只能喝水稍減痛苦。難友王英看我坐立不安,利用罐頭幫我煮稀飯,另加白糖,令我感動萬分,終生難忘,他的義行也備受難友們的稱讚。可惜,民國四十六年,好不容易在桃園和他見過面後,就失去了聯絡。

四十年六月三十日,停戰協議簽訂,聯軍堅持志願遣俘,共軍要求集體遣俘,雙方費時一年,最後由國際紅十字會與中立國協議,在一百二十天解說期,將戰俘送至中立區的印度村,交由印軍看管,採取隔離解說,過程雖不順利,而聯軍堅持志願遣俘,鼓舞了世界人權,因此每個人都扳著手指算日子,祈盼早日脫身。

民國四十二年七月三十日,大陸災胞救濟總會方治先生率同慰問團,帶著國旗、蔣公照片和裝有鳳梨、豬肉罐頭和方糖、棉紗汗衫的慰問袋,發給每個人,我們收到手裡,熱淚盈眶,感謝國人的愛護。那年我第一次吃到鳳梨罐頭,方糖每晚只准自己含一粒,吃在嘴裡,甜在心裡。

捱到最後一週,雙方展開心戰喊話,共軍指名道姓地呼喊,如父喚子、妻喚夫,美軍則播放中華民國國歌。到四十三年一月二十二日晚間六時,我們終於重獲自由;二十三日晨在中立區門口,看到歡迎牌樓,賴名湯將軍率團來迎接。

我們改乘美軍運輸車到仁川,再轉搭運輸艦,於二十六日抵達基隆後,受到國人熱烈歡迎,也贏得反共義士的光榮稱號。

我們接受三個月輔導後,分發三軍服役,從此在臺落地生根,如今已傳到第三代。每逢自由日前夕,我們當年在巨濟島的老友相約敘舊,回首往日有如一場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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